民间故事：少女孙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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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柳林镇上，有一浮浪子弟，姓黑名格龙。外人叫顺了口，唤作黑狗熊，他也含糊应承，并不去计较。这黑狗熊整日价斗鸡走狗，眠柳宿花，欺小凌弱，鱼肉乡邻，为镇上一霸。本分人等哪个不惧怕于他？

这一日，他带领一帮家丁，游玩散心来到村北。正值七月天气，赤日炎炎，烁石流金。他见暑热难当，便率众来至一条河边，全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下到水里厮混。嬉闹间，黑狗熊忽地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直盯盯望着东边小桥，神魂出窍一般。你道为何？原是桥上正走过一位穿白挂孝的女子，一身缟素，越发衬得肤如冰雪，面似粉团，美的不亚于带醉的杨妃，捧腹的西施。

当下黑狗熊连声叫唤：“独角龙、双头豹、三面狼、四目犬，快快将那小娘子与爷带来！”

独角龙禀道：“少爷得知，这位小娘子小的认识，是个寡妇……”

黑狗熊道：“寡妇却待怎的？常言道：‘女要俏，一身孝’，你晓得甚么！快闭上鸟嘴，上去动手！”

且说这位女子，年方二十，丈夫新丧。公婆硬逼她嫁给不成器的小叔，她不肯屈从，今日借上坟之机逃回娘家去。行至桥上，见西边河道里有几个赤身男子，便掉头朝东匆匆走去。

正没理之时，听得身后一阵话噪，却见那群男人围拢过来，一个个嘻皮笑脸，挤眉弄眼。她情知不妙，吓得一声尖叫，撒腿就跑。

黑狗熊赶将上来，捉住她胳膊道：“怎耐无礼！少爷看得起娘子，你倒不识抬举！”又喝令家丁：“都下手，快拉！”

一个柔弱女子，如何与众泼皮争得？任凭她哭骂挣扯，旷野之中亦无半人听得，渐渐她被拖到一块高粱地边。

黑狗熊正自得意，欲待下手，却不料自高粱地里跳出一人，喝道：“汝等休得无理，俺在此观看多时了，快快放开这位大嫂！”

众泼皮一惊，回头看去，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后生，好生威武。

但见：

凛凛身材，粗腿大膀长臂；

堂堂面孔，高额圆眼浓眉。

顶上京发缠黑绸，名曰乌云盖顶，

中间扎腰系蓝缎，称作紫雾缠围。

青布对襟短打褂，十三太保纽扣缀，

生绢甩裆灯笼裤，廿八宿星云字堆。

独角龙一眼认得是本村人氏，忙叫道：“这厮不是村东的孙二良么？汝是何等样人，敢来多事？”

孙二良眼望别处，又一声断喝：“俺今日便要与汝等理会一番！快说，放人不放？”

黑狗熊听人说过，这孙二良十分了得，他并未全信，也不肯相信。当下仗着人多势众，怎将这后生放在眼里？自肚里寻思道：“十字坡上，敢恁地与俺讲话之人着实不多，如何能让这青皮后生开了先例！”想到此，便怒骂道：“她是你甚人，要你来救？若还多事，连你也不放，揍得个鼻青险肿，看你还敢充人！”

孙二良被骂得双眼冒火，喉咙窜烟，叫道：“休得胡诌，看我教训汝等畜生！”一边说着，一边抽出藏在背后的兵器。这兵器也着实出奇，十八般兵刃中不曾有过，既非矛锤弓弩铳、鞭锏剑链挝，也非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叉，乃是十几棵高粱杆捆扎而成，碗口粗细，孙二良自名为“秫秸棍”。他使个旗鼓，挥舞得棍儿如风车似地转，向泼皮们打将过来。

众泼皮急忙拉开架式，迎住孙二良厮打。因见这孙二良打法别扭：始终紧闭双目，不看众人，只将那秫秸棍耍得水泼不进，针扎不通，有攻有守，忽进忽退。

这厮们先是觉得可笑，可后来渐渐感到可怕了：没料到孙二良武艺如此高强！这闭眼将军竟是无懈可击。而自己一伙不仅手无寸铁，且又身无寸丝，稍稍靠近，那秫秸棍打在身上，轻者皮开肉绽，血迹斑斑，重者便是血迸肉飞，腿跛腰弯。

再看那孙二良，竟是越战越勇。

但见：

指东打西，指南打北。

指东打西，有如迷雾翻苍龙；

指南打北，却似浑水滚巨鳌。

豪杰心火起，棍棍直朝头上打；

泼皮脾气出，拳拳都向胸前捶。

英雄勇斗众恶棍，强龙偏压地头蛇。

黑狗熊看看难以取胜，便也就近撅几根高粱杆，滚将入来，与孙二良厮打，一边又递个眼色，命独角龙和双头豹自后边爬将入去扳腿。眼睁睁孙二良要遭暗算，一旁的小寡妇连连叫苦，难道这位救命恩公是瞎子不成？若不然为何老不睁眼呢？急得忙叫道：“小兄弟，防备身后！”

孙二良闻声稍一打愣，头上早砰地着了黑狗熊一秫秸，火辣辣作疼。好个英勇后生，只见孙二良黑眉一挑，大喝一声，两眼用力一瞪，光彩灼灼，如同牛铃铛一般，觑准黑狗熊那厮，便将秫秸棍猛地捣将过去。黑狗熊转身躲闪不及，屁股挨了狠狠一击，鲜血淋漓，秫秸篾碴深深刺进肉内，如千万支针扎，疼得黑狗熊叫苦不迭。

紧接着，孙二良来个旋风急转连环脚，“啪啪”两声，身后的独角龙与双头豹下巴骨臼登时皆脱，躺在地上厮滚。孙二良左右开弓，眨眼间又撂倒几条强汉，黑狗熊情知不妙，一声唿哨，泼皮们立时惊枪野兔般四处逃开，霎时便无影无踪。

孙二良急问那女子道：“大嫂欲往何处？”

女子答道：“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奴本欲回娘家省亲，不料却遭此横祸。”

二良再问：“尚有多少路程？”女子答：“十四、五里。”

“那可万万使不得！那厮们会赶将上去，大嫂岂能逃脱毒手？”

那女子叫得声苦，没了主意。孙二良苦思良久，亦无对策，便道：“若不然，大嫂跟俺回家暂避一时，待事过后再送大嫂回去，如何？”

那女子先是迟疑片刻，望望二良脸面，一副诚实相，便点头应允。二人急步径奔柳林镇而去。

二良家地处村镇东头，单门独户，三间正房住人，西屋南屋各三间作客店，西山墙外一口小屋存放东西。孙二良领那女子来到正房，见过父母，将方才之事如此这般述说一遍，二老争些吓昏。半晌，母亲周氏方道：“我儿救人危难，恶了黑家痞棍，定招不测大祸。这也罢了。只是男女授受不亲，七岁便不同席，汝二人，一个青春，一个年少，她跟着来家过夜，须吃他人谈论。”

全家人闷闷不已。

再说黑狗熊回至家中，身上疼痛尚可忍受，心头恼怒实难丢开，如此奇耻大辱，岂肯就此罢休？听家丁禀报了那女子的去处，当日夜间二更过后，他便又多带了几个打手，换了夜行衣束，偷偷向孙家店摸来。

此时暑热稍退，凉风习习，满天星斗，新月如钩。黑狗熊一行人只拣黑影处走。来至孙家墙外。听得院内有些响动，黑狗熊命众人隐身四外。他一人找个墙洞，一眼睁，一眼闭，木匠吊线一般朝院里望去。

不看还罢，一看不由先自倒抽一口冷气。

原来孙二良正在院里练武。一棵足有一搂粗细的柳树，但见他运运臂力，伸手抱定树身，摇三摇，晃三晃，推三推，拉三拉，那树身竟如弱枝淋暴雨，幼苗遭狂风，也随着扭三扭，摆三摆，俯三俯，仰三仰。又见二良牵出一头黄牛，他踢踢腿脚，忽而一蹲，将牛的四腿一拢，抱将起来，顺着院墙转了一遭，方轻轻放下，气不发喘。

直到此时，黑狗熊方相信人们对二良的传言，知他有着超人之力，过人之勇。他思忖道：“如此天神般男儿，吾却如何斗得他过？莫若忍下这口鸟气，回去为妙。”正欲抽身退步，蓦然发现西边小屋窗户亮了，窗纸上映出个窈窕身影。黑狗熊一下又想起小寡妇丽质，淫心荡漾，直象被摄走了三魂，攫取了七魄，双脚再也舍不得移出半步。

恰值此刻，孙二良练武已毕，将黄牛拴在柳树之上，径奔那亮灯小屋。黑狗熊一时醋意大作，早忘了方才胆惧，忙越墙进院，悄步移近小屋窗下，用舌尖润破窗纸，往里窥视。但见那女子坐于床沿，灯下看去，愈显得姿色动人。孙二良坐在长凳之上，练武才罢，越发显得英气逼人。

那女子欠身谢道：“多蒙相救，恩同再造，异日不死，当效犬马之报！”

孙二良道：“快休要这样说，折煞小子了。吾本是粗人，不拘小节，半日来还未曾敢问大嫂家乡居住、高名上姓哩！”

那女子叹口气道：“奸不厮欺，俏不厮瞒。奴娘家李楼，父母生俺三个，皆为女子。家父伤心外出经商再未回乡，母亲赌气给俺取名胜男，还请先生教俺念书，实指望俺能顶起门户。不料到头来还是被人当作物件抬去，为一病男子冲喜祛病。俺又偏偏命苦，不久男人故去，公婆狠心欲将俺像再作活物转让他人。俺李胜男生不逢时，原想借上坟之机转回娘家，见过母亲一面，一死了事，却不想半路上遇见恶人，又起风波……”

孙二良道：“大嫂休得如此言语。男女同是父母生养，女子为甚这般轻贱？命蹇时乖之说，我却不信。难道俺孙二良也是命中该成男子，方支撑起孙家门户么？”

李胜男苦笑道：“兄弟终因不是女子，方恁地讲话。”

孙二良腹内直笑，又转念一想，道：“俺料黑狗熊那厮不会善罢甘休，难保今晚不来胡缠，俺今日里倒要看他脸皮，会不会厚过这道屋墙！”说犹未了，手指早在墙上戳了三下，那梆硬的土墙竟现出三个深洞。

黑狗熊看见大惊失色，暗自思量：“这厮越发显露有算计，有硬功，此来不当稳便，且不可造次行事。”方欲溜之，不料忽地又被屋中情景吸引。原来孙二良竟起身走近那女子道：“大嫂且放宽心，为防意外，我已禀过父母，今夜便睡在这厢，与大嫂作伴。”

李胜男不由一愣。她是个乖觉之人，却也无有料到这憨直后生竟会恁地蓦然撩拨，与先时判若两人。盼他是一时失口，却又不然，已自宽衣解带。李胜男顿时柳眉直竖，杏眼圆睁，骂道：“汝作甚先君子，后小人?黑狗熊拦路行奸，俺骂他强盗，汝恁地欲行苟且，又算得什么东西？”

孙二良并不恼怒，反而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大嫂休要气恼，二良与大嫂一般，也是个女流之辈。”

“啊！孙二良是女子？”黑狗熊险些惊呼出声。

果不然，二良竟真成了女子装束，女子行态，比起李胜男来，虽无百般娇媚，却更具一种威武之美。黑狗熊屏气静听，方知孙家因人丁不旺，常受恶人欺压，同行挤兑，二良父亲一生做尽了贵子临门的美梦。四十一岁上，竟盼得个一胎双生，一男一女，老两口欢天喜地自不必说，长女取名大姣，次子取名二良。谁知第六天上，二良患病身亡，二老痛不欲生，万般无奈，只得打掉牙齿肚中咽，暗中将双生子女来个调换，闺女当作小子养。

天缘凑巧，这假二良自幼便长得粗粗莽莽，女孩家温柔全然无有，远近乡邻皆未看出丝毫破绽。她六岁上便随父习武，拨弄枪棒，颇引得一些往来客人围观，也毫不拘束。客人中有些功夫的点拨一二，二良无不一一领教；平日里听得十里八乡来了高手，她便登堂入室习个痛快。天长日久，二良竟学得膂力过人，武艺超群。小小的孙家店果然也渐渐无人敢来寻是生非了。

今日里二良路遇众泼皮调戏女子，愤感不平，便避入高粱地内，挺身相救。她毕竟是假男真女，虽平日不拘小节，可此刻面对一群赤身男子，也是羞臊得不肯睁眼，这才引出一场闭目将军力战众泼皮的戏来。

面对怒容渐逝的李胜男，孙二良长叹一声，又道：“俺家父母也是无有儿男支撑门面，受尽凌辱，才硬要二良女扮男装。俺心里却着实不顺：凭俺真实本领，却为何偏借男人之威?俺恨不得立时还原女儿之身，将二良的‘良’字加上个‘女’旁，唤作孙二娘。然父母不允。大嫂在我家安歇一宿，跳进黄河难洗丑名，二老万般无奈，方应允俺显露真相，伴大嫂歇息，与大嫂辩白。”

且不言李胜男如何喜出望外，只表黑狗熊在窗外将假二良真二娘一番话尽数听得，先是惊得呆痴一般，半晌动弹不得，继而眉头一皱，心生一条毒计。他慌忙溜出墙外，对众打手说知就里，然后道：“不料今夜前来，遇到恁地好事！只待她二人安歇之后，先用熏香吹将去，然后一涌而进，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众家丁一一唯喏。

略过一个时辰，见得小屋熄灯良久，黑狗熊命独角龙翻墙进院，朝屋内吹进蒙汗熏香，又待片刻，方亲率众人纷纷进入。

院中万籁俱寂，连黄牛也昏昏欲睡了。泼皮们悄悄趱向小屋门前，黑狗熊一个手势，独角龙、双头豹一马当先，窜将去踢开房门；三面狼、四目犬紧步后尘，闪身跨入。小屋内漆黑一片，只听得“唧哩咕咚”一阵响动，外边的黑狗熊正自疑惑，却见四条黑影又嗖嗖嗖嗖飞将出来，皆被摔在地上。黑狗熊方知遭人暗算。

原来黑狗熊的行踪诡计，早已被孙二娘窥见探得。黑狗熊翻墙出院之时，二娘也相跟着潜至墙根，见来人十数个，先自暗吃一惊，复转念道：“事到临头，怕也无益，俺二娘今晚豁出去了！”乃复转回屋内嘱咐李胜男，今夜纵然天翻地覆，只不许她出屋。

然后将计就计，吹熄了灯，单等泼皮撞门。独角龙来吹熏香之际，她招呼李胜男蒙头躲过，接着便一个鲤鱼打挺，折身潜避在当门处，待泼皮们破门而入，她使个绊子将四人绊倒，怕致之死地吃官司，便一个个又给扔回院中。

黑狗熊眼见得计谋败露，四个家丁躺在地上叫苦不迭，索性壮起胆来，双管齐下，命家丁砸窗跃入屋内斩断二娘后路，自己却带几人觑准门洞便欲冲入。

好个女中丈夫孙二虚见娘！她早看得泼皮图谋，又惟恐误伤大嫂，乃决计出屋与泼皮厮打。她捉起长凳做探路之物，从门口猛扔出去。院中人尚正发怔，她一个虎步纵身窜出，果真觑得有一泼皮举石欲砸窗户。她猛喝一声：“呔！放下！”跃将近前一拍那厮肩膀，泼皮立时觉得双臂酥麻，一声惨叫，石块落地，动弹不得。

猛然间，孙二娘又闻得耳后有些响动，忙抽臂使了个反拐肘，“啪”地一声正捣一厮耳门之上。

黑狗熊将手一摆，众泼皮围将来，把个二娘团团困住。二娘一边做四门斗状，一边肚里思忖：“俺若冲出走脱，易如反掌，只是大嫂怎处？若将泼皮打死仨俩，便是一桩人命案子，剩得二老爹娘又怎地过活？罢罢罢，让俺先伸伸手脚，打退这厮们却再从长计较！”

主意拿定，二娘朝面前泼皮猛跨一步，使个通心炮打将过去。那厮见势凶狠料难抵挡，踉跄便退。站在二娘身后的四目犬见二娘欲走，哪肯放松半步？忙急步赶来。二娘等得他靠近，使出蝎子卷尾的毒招，“啪”地正踢四目犬脖间，那四目犬憋气良久方能喘息。

冲在前面那厮松了口气：万幸！刚才原来并非冲俺，不会是拿俺作幌？想犹未了，眼中又晃拳影，他急忙缩颈藏头，复伸手招架。岂知孙二娘先前用的是前虚后实，暂恕免他；当下改作上虚下实，却饶他不得了。他开出上边的拳头，怎禁得下边一脚的厉害?“砰”的一声，顿觉小腹处撕裂般痛，朝后便倒。

两旁泼皮见二娘惟有前后出招，左右尚有破绽，乃乘机夹攻而上，不测正中孙二娘心计。只见她轻展双臂，捏住两旁泼皮头颈，朝怀内稍稍一拉，一撞，那二泼皮立时眼飞金花，双双瘫做一堆。众泼皮见不对头，面面相觑，无一人胆敢上前。

这一幕镇住泼皮小厮，孙二娘径奔黑狗熊而去。黑狗熊吓得走了真魂，眼见得二娘拳头兜头打来，慌忙黑虎摇头，身子一蹲，就势扫了一腿。孙二娘早地拔葱，腾身跃起，顺劲踢去一脚。黑狗熊白猿偷桃，攻其一侧。孙二娘二郎担山，防他两面。黑狗熊二龙戏珠，抢去挖眼。孙二娘老君托盆，架开其双臂，回手双风灌耳。黑狗熊二鬼把门，如何当得？耳听“啪喳！咯嘣！”牙齿掉下数颗，顿觉头如柳斗，耳听蝉鸣，已站立不稳，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孙二娘左手捉他脖颈，右手托他腰肢，奋力举起半空，朝一泼皮砸去，泼皮群中霎时间鬼哭狼嚎，滚爬窜逃，乱作一团。

孙二娘望着黑狗熊一伙仓皇而逃的丑态，高声骂道：“你们这帮鸟人，快快滚将开去！姑奶奶二娘不与汝等计较！”

孙二娘初用此自称，自然觉得是气粗胆壮，惬意非常。

正是：

同是闺中良家女，逢事却见柔与刚。

舍得十年功夫练，秀女胜过真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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