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道之行 从雪山奔向大海|禁毒烈士的妹妹追着毒贩跃入深沟……

  编者按：

  这是中国里程最长的公路，北起新疆喀纳斯，南至广西东兴，穿过新疆、西藏、云南和广西，完全建成后全程长达10065公里。

  这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公路，翻越举世闻名的昆仑山、冈底斯山、喜马拉雅山……

  这是民族特色最浓郁的公路，维吾尔族、哈萨克族、蒙古族、回族、俄罗斯族、藏族、独龙族、傣族、景颇族、壮族、京族……几十个民族沿路而居。

  这是让人热血沸腾的公路，她从阿尔泰山奔腾而下，穿过雪山、草原、沙漠、冰川、热带雨林，最终抵达蔚蓝大海。

  这就是219国道！

  从3月29日开始，我们沿着219国道，从雪山奔向大海，记录祖国壮美风光，讲述新时代的中国故事。

  在雨中，一把黑伞，一束白花，一身警服的尹铭燕拾级而上，走向陇川县烈士陵园的最高处，那里长眠着她的哥哥尹铭志。

  1997年8月2日，原云南省德宏公安边防支队（现云南出入境边防检查总站德宏边境管理支队）得到一条重要线索：有人在缅甸买了一批毒品，准备伺机偷运入境。当天傍晚，尹铭志和战友们到达陇川县章凤镇拉影村。经过四五个小时的守候，夜里11点多，嫌犯出现了。在抓捕过程中，尹铭志看到协助办案的群众正被毒贩围攻，便冲了上前。毒贩用长刀刺入他的左下腹，但他仍死死抱住一名毒贩，怎么都不肯撒手，毒贩的长刀却一刀一刀刺入他的身体。最终，因伤势过重，身中十多刀的尹铭志在次日凌晨离开了人世，此时他还未满22岁。

  细雨如丝，凄凄切切，仿佛是思念把天地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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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铭燕把白色的菊花放在哥哥墓前，立正敬礼，随后，久久地看着墓碑对哥哥倾诉：“阿东，家里挺好的，妈妈也挺好，我想把她接到芒市来一起生活，但她说在城市里住不惯……”

  “除了清明这些日子，我每次一想哥哥，就过来看看。”今天，尹铭燕特地请假带记者来到烈士陵园，“去看他的时候想说的话挺多的：父母的现状，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一些想法……当心里有什么迷茫的时候，去到他的墓地，就感觉解开了。”

  在尹铭志的葬礼上，他所在部队的领导问他的父母，家里是否有什么困难，尹铭志的父亲说：“家里没有什么困难，就是希望老三尹铭燕能够接过哥哥的钢枪，继续他未完成的事业！”

  于是，当时还在上高二的尹铭燕一年之后从高中毕业，参军入伍，也成为德宏公安边防支队的一名战士。尹铭燕说当时哥哥从部队回到家中时英姿飒爽的样子，让她萌生了参军的愿望。后来在含泪整理尹铭志遗物时，尹铭燕看到哥哥日记中的一句话：“加入缉毒斗争的行列，尽一份力，发一份光。”这更坚定了自己入伍的决心。

  新兵训练结束后，尹铭燕申请到禁毒一线，成为了和哥哥尹铭志一样的禁毒战士。因为从事工作的特殊性，直到现在，在记者的镜头里，她也不能以完整的面目出现。

7月12日，尹铭燕走在陇川县烈士陵园中。新华社记者 费茂华 摄

7月12日，尹铭燕走在陇川县烈士陵园中。新华社记者 费茂华 摄

7月12日，尹铭燕在陇川县烈士陵园祭奠牺牲的哥哥尹铭志。新华社记者 费茂华 摄

7月12日，尹铭燕走在陇川县烈士陵园中。新华社记者 费茂华 摄

7月12日，尹铭燕在陇川县烈士陵园祭奠牺牲的哥哥尹铭志。新华社记者 费茂华 摄

  有一天下班后，尹铭燕在家里吃饭时，突然接到了队里电话，让她和队友晚上出去堵卡执勤，可能有毒贩要送货经过。尹铭燕和队友靠着压缩干粮充饥，在山里蹲守了三夜两天，终于抓到了一女三男四个贩毒嫌疑人，缴获了毒品鸦片24公斤。随后连夜进行审问，又持续了一天两夜，终于把案子突破，把证据固定住。

  可就在此时，意外发生，女嫌犯借着夜里上厕所之机逃跑了。“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她逃跑了，因为是晚上，没有办法辨别，前面是很深的一个深水沟，犯罪嫌疑人跳下去了，我和她之间只有一米的距离，我也跟着跳下去了，可能有两米多高，幸亏沟里有水，手脚受伤了，但是幸好没有伤得很严重。”尹铭燕回忆说，她从水里浮起来之后立刻抓住了嫌犯的脚，这时，嫌犯转过头来对尹铭燕说：我给你两万块，你放了我。在20年前，2万块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但尹铭燕听到这句话没有丝毫的犹豫，继续呼唤战友，最终把嫌犯捉拿归案。事后尹铭燕去检查身上的伤，才发现自己当时已经有孕在身。“当时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把她抓住，没有任何的一点杂念。”

  尹铭燕说，这件事让她更加理解自己的哥哥当时为何面对毒贩的长刀时会奋不顾身地保护战友、紧紧抓住毒贩，“人活着一定要有超越自己精神上的东西，就像我哥一样，我想面对同样的情况再给他一次选择，他还是会这样选。”

  云南省德宏州地处中缅边境，国境线长503.8公里，毗邻世界毒源地“金三角”，长期处在我国禁毒斗争的前沿阵地和主战场。而禁毒斗争意味着牺牲与奉献。参军9年之后，尹铭燕的同事徐胜前在侦办一起贩毒案时，不幸牺牲。

  “我们俩一个办公室，就是这样面对面的。我们天天生活在一起，不是亲人已经胜似亲人了。”回忆起牺牲的战友，尹铭燕哽咽起来。

7月12日，尹铭燕（中）和同事在芒市一处物流点对快递货品进行检查。新华社记者 费茂华 摄

7月12日，尹铭燕（左）在芒市一处物流点对快递包裹进行查缉。新华社记者 胡超 摄

7月13日，尹铭燕（右二）和同事在模拟进行案情分析和推演。新华社记者 费茂华 摄

7月13日，尹铭燕展示最近破获的一起特大贩卖运输毒品案中缴获的226.7公斤冰毒中的部分样品。新华社记者 胡超 摄

  2007年3月，以原德宏公安边防支队为主组建的联合专案组，在盈江县一个名为“月亮石”的丛林中抓捕毒贩时，遭遇毒贩冲锋枪、自动步枪、手榴弹的突然袭击。少尉甘祖荣被子弹穿透前胸，当场牺牲；少校白建刚被手榴弹弹片割断主动脉，抢救途中闭上了眼睛；山高林密路滑，受伤后整整两个小时，中尉徐胜前才被抬到公路边，就在离停在路边的救护车不足100米的地方，他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上一秒我们同事之间，可能还正常地说着话，开着玩笑，下一秒你的战友可能就不在了。”

  搏斗、爆炸、卧底、受伤、牺牲……这是尹铭燕和战友们选择的人生，他们的选择和浴血拼搏，让更多的人能够选择平静美好的人生。

  2022年国际禁毒日，云南警方公布了60张禁毒英雄照片。1982年，云南公安机关组建全国首支专业缉毒队伍，40年来，云南禁毒战线有60人壮烈牺牲、300多人英勇负伤。

  “有很多人问我是否后悔，其实我真的没有后悔选择从事跟我哥哥一样的职业，我很热爱这份工作。”尹铭燕说，“在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恐惧，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是你真正处在那个位置的时候，你会把所有的一切都抛开，真正的是想到自己的职责。可能你连害怕的时间都没有，过后才会害怕，后怕！后怕也是很正常的，因为你有父母，有亲人！”

7月13日，德宏边境管理支队轮训队民警陈溪（左）在尹铭燕射击时进行指导。新华社记者 费茂华 摄

7月13日，尹铭燕（前）在进行射击训练。新华社记者 费茂华 摄

  “砰砰砰！”雨中传来尹铭燕和战友进行射击训练时发出的枪声，尹铭燕趴在泥水中，打出了一个九环。

  “今天的雨下得很好，雨中训练更有价值，”负责指导尹铭燕训练的德宏边境管理支队轮训队民警陈溪说，“犯罪分子可不会只在天气好的时候活动，你们要训练自己全天候作战的能力。”

  子弹出膛的瞬间，震落了枪管上的雨滴。看着浑身湿透依然趴在泥水中进行着射击训练的尹铭燕，记者陷入了沉思。是什么样的精神，鼓舞着这些禁毒战士，让他们在目睹了亲友的牺牲之后，依然奋勇向前？

7月13日，尹铭燕在实弹射击训练开始前领取子弹。新华社记者 胡超 摄

7月13日，尹铭燕在射击训练前准备。新华社记者 费茂华 摄

7月13日，尹铭燕在进行射击训练。新华社记者 费茂华 摄

7月13日，尹铭燕在进行射击训练。新华社记者 费茂华 摄

7月13日，尹铭燕在进行射击训练。新华社记者 费茂华 摄

7月13日，教官对尹铭燕（前）进行射击指导。新华社记者 徐嘉懿 摄

7月13日，尹铭燕在进行射击训练。新华社记者 费茂华 摄

7月13日，德宏边境管理支队轮训民警陈溪（左）指导尹铭燕开展射击训练。新华社记者 胡超 摄

7月13日，尹铭燕（右）在进行射击训练。新华社记者 费茂华 摄

7月13日，尹铭燕在进行射击训练。新华社记者 胡超 摄

7月13日，尹铭燕在进行射击训练。新华社记者 胡超 摄

  英雄的鲜血染红大地，换来幸福与平安。党的十八大以来，全国禁毒部门以对国家、对民族、对人民、对历史高度负责的态度，坚持厉行禁毒方针，打好禁毒人民战争，不断巩固拓展禁毒斗争形势整体向好态势。毒品犯罪高发势头得到有效遏制。全国公安机关破获毒品犯罪案件已从最高峰时期2015年的16万余起降至2022年的3.5万起。2018年1月至2023年5月，全国检察机关共批捕毒品犯罪37.3万人，同比下降40%。2018年至2022年，全国法院一审审结毒品案件数量持续下降，延续了自2015年以来的下降趋势。如今，毒品违法犯罪活动下降至近10年来的最低点；全国现有吸毒人员112.4万名，较最高峰时期下降56%；2020年以来，全国禁毒工作群众满意度均保持在96%以上——或许这就是答案：我国禁毒工作的最新战果，告慰着尹铭志、徐胜前们的英灵，也激励着尹铭燕和她的战友们继续前行。

  从事禁毒工作至今，尹铭燕先后参与侦破各类毒品案件100余起，抓获违法犯罪嫌疑人员230余人，查获毒品400余公斤，被全国妇联、云南省妇联、云南出入境边防检查总站评为“巾帼建功标兵”“边防优秀女警官”，如今她已经成长为云南德宏边境管理支队执法调查队副队长。

7月12日，尹铭燕走在陇川县烈士陵园中。新华社记者 胡超 摄

7月12日，尹铭燕在陇川县烈士陵园祭奠牺牲的哥哥尹铭志。新华社记者 胡超 摄

7月12日，尹铭燕在陇川县烈士陵园祭奠牺牲的哥哥尹铭志。新华社记者 胡超 摄

7月12日，尹铭燕在陇川县烈士陵园尹铭志的墓碑前献花。新华社记者 徐嘉懿 摄

7月12日，尹铭燕在陇川县烈士陵园祭奠牺牲的哥哥尹铭志。新华社记者 徐嘉懿 摄

7月12日，尹铭燕在陇川县烈士陵园尹铭志的墓碑前敬礼。新华社记者 费茂华 摄

7月12日，尹铭燕在陇川县烈士陵园祭奠牺牲的哥哥尹铭志。新华社记者 胡超 摄

  “如果哥哥能够看到今天，我想他会很开心的。”一年前的清明节，尹铭燕给她一直思念着的哥哥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如今我走在你曾经走过的路上，做着你曾经做的工作，我特别能理解，也明白了当初你的选择。如果人生可以重新再来一次，我愿同你一起去完成当年那天的缉毒任务。”

  策划：李银、兰红光

  统筹：费茂华、周大庆、刘金海

  记者：费茂华、胡超、杨植森、徐嘉懿、王研

  新媒体编辑：林繁晶、蔡湘鑫、周大庆、程婷婷

  海报制作：崔文